這是他們在小九洲的最後一夜，渡津今夜是千呼萬喚始出來。

堂下風雲暗湧，可表面上還是一片平靜。有真乙在，又多了一個幫手，今晚一定很精彩。

渡津一出，底下也不管什麽以物易物了，出手就是搶奪，打成一鍋粥了。早早就埋伏下的伏兵紛紛動起來，誘捕的行動完美落幕。

這小九洲她沒來多久，可這裏的一切扶疏都看著十分順眼。皚皚白雪裏的小九洲別有一番景致，扶疏長長舒了一口氣。

“明日一早回程，你可別對這小九洲太留戀了。”逐鹿不知何時站在她身後，話說得認真卻又帶著戲謔。

扶疏笑笑，她能留戀什麽呢？她還有太多事情沒有完成，也許等她完成了，卻沒有時間去留戀了。回過頭她捧起手心中的落雪遞給逐鹿：“你的恩情我都無以回報，你看我送你這下些潔白無瑕的一兩雪花可好？”

逐鹿竟然十分配合她的傻氣接了過去：“前有千裏送鵝毛，今有扶疏送雪花，禮輕情意重，我收下了。”逐鹿又忍不住補了一句，“這也實在是太輕了些！真摳門！”

扶疏哈哈大笑，黑無常與真乙走了過來：“什麽事怎麽好笑，說出來讓我也樂呵樂呵。”

扶疏又接了一捧雪花遞給真乙，笑道：“太子說我這禮太摳，可真乙你一定不會嫌棄對不對？”

真乙搖搖頭：“我寧願你送我一個大豬肘子。”

扶疏無語，真是不解風情的兩個人。

“我跟老黑回一趟地府，天亮之前回來。”扶疏剛準備跟黑無常走，真乙卻拉住她非要一起去。

———

地府，燈火通明。

判官比誰都忙，眼下押回來的妖魔鬼怪數量實在是多。扶疏下來，卻不是來為判官分憂的，在一群還沒被投入十八層地獄的惡鬼裏找了找，果真不見那晚的攤主。

“扶疏你在找什麽？”

扶疏嘆了一聲，沒有回答他，轉而向判官說道：“他日忘川河畔再長出思無涯，你給我留下幾株。”

判官雖然不解扶疏要拿毒草做什麽，可扶疏已經是第二次說到思無涯了，想來是真的十分上心。聽到思無涯這個名字，真乙覺得有些耳熟：“思無涯是個什麽東西？”

“毒草，一種長得很好看的毒草。”扶疏漫不經心地回答到。

真乙沈默了一會，兩顆眼珠子不停晃悠，過了好一會他才道：“不會是那株臭腥死的破草吧！”

扶疏走在前面立馬停下來回頭看他：“沒錯，就是一株特別臭腥的，在小九洲的房間裏它突然不見了。”真乙欲言又止，扶疏看出端倪插著兩手斜著眼睛死盯著他，“你是不是知道？”

真乙搭著扶疏的肩膀，訕訕笑道：“那根草……我吃了。”

扶疏瞪大眼睛，心想糟糕了。只知道思無涯是醉離憂的解藥，卻不知思無涯是否還有解藥。扶疏擔心得要命，可真乙卻十分淡然。他沒意識到思無涯是毒藥，等扶疏將思無涯的作用告訴他後，他倒是明白了另一件事。

鳳凰浴火重生後是沒有前世的記憶了，藥王也是十分篤定這件事，所以他才非要帶真乙回仙界。那晚他吃下那株思無涯後就渾身發熱，滾燙的身子只想讓他去雪地裏打幾個滾。至於他為何不選梧桐枝而選鳳凰木，實在是因為藥王做了手腳。

回到仙界那一晚，藥王難得如此主動帶他去了他的仙宮。在雪地裏躺了很久，忽然就想起了一切，當時他還以為是藥王的藥起了作用。藥王只是皺著眉頭沈思，不承認也不否認，他也不管是不是立馬就下界去找扶疏了。

如今結合扶疏說的，看來他恢覆記憶的事並非如他想象的那樣。可如此小小一顆毒草真的有那般強大的執念，能讓人刻骨銘心不忘？

真乙想的是質疑思無涯的藥效，可扶疏想的卻是思無涯的毒性。看真乙從早上到現在都是一副風輕雲淡的模樣，一丁點都沒有思無涯中毒那般痛苦的跡象，這就讓扶疏有些看不懂了。

“別看了，我真的一丁點事都沒有。不過一株小草，我就不信還能把我給怎麽著了！”真乙確實沒有毒草該有的反應，可逐鹿的話從來都不會是無稽之談。扶疏心下雖然稍稍放心，可還是覺得一定要問問逐鹿可有解藥才好。

兩人行至黃泉路，黑無常追了上來：“妖皇陛下，剛剛……剛剛在三生河畔長出了一棵思無涯，判官讓小的給您送來。”

扶疏十分高興地謝過黑無常，小心翼翼地收入凈瓶裏，這一棵思無涯來的可真是時候。

“一棵臭草而已，怎麽看你高興得就跟撿到寶貝似的？”真乙一臉鄙夷，扶疏滿不在乎他的臉色。

回到小九洲，扶疏忽然把真乙攔在門外：“我有事要單獨跟太子聊聊，真乙你先出去等我。”

真乙那張笑臉立馬凝固了：“丫頭，什麽時候開始你都有事情要瞞著我了？”扶疏一臉抱歉地將真乙推了出去，關上門，屋裏只剩她和逐鹿。

扶疏還在組織語言，逐鹿已經放下手中的書笑道：“你是決定要先回仙界了吧？而且還要交代我照顧好你的瑯沅對不對？”

扶疏真心地誇讚了逐鹿一番，這確實是她想說的。如今她傷勢已好，回皇宮去也沒有什麽意義，除了瑯沅還安置在那以外。既然她已經決定要回仙界了，自然得防著仙界再有人效仿天君用瑯沅來威脅她，所以讓瑯沅繼續安置在皇宮是最好不過的。

“你已經決定，就按自己所想放手去做吧！至於你的瑯沅，在你接走他之前我保證他不會掉一根頭發。”逐鹿說的話，從來都是毋庸置疑。有他看守瑯沅，她就可以放心了。

“逐鹿，你如今占著這具身軀可想過凡體終究會老會死，你以後當如何？”這一去不知會不會再出岔子，扶疏有些忍不住問逐鹿。

“我廢了那麽大的力氣才從封幽裏爬出來，自然是懂的惜命。就算這只是一具肉眼凡胎，我有把握在這肉身老死之前修煉成仙。”扶疏聽到這話有些欣慰，以後也許可以在仙界見到逐鹿了。

只是……只是逐鹿元神修煉的，好像並非是仙道。若是這一次他要修仙道，會不會有諸多阻礙呢？扶疏忽然想起千離給她的那本厚厚的修煉古籍，那是正統的仙術心法，若是逐鹿用它修煉也許能事半功倍。

於是扶疏掏出那本塵封已久的古籍遞給逐鹿：“這是當年我用來修煉的仙術心法，也許對你能有些幫助。”逐鹿看了一眼謝過，扶疏忽然叫道：“等等，讓我再看一眼。”

逐鹿還以為扶疏是舍不得，其實她是忽然想起了一件事。一件當年她死命想知道的事。

古籍的最後一頁，當年的白紙上如今已經可以看到字眼了。只是這字眼卻讓扶疏面紅耳赤，難怪當年她怎麽問千離，他都不肯說，非說要等她功力夠了自己看。當時她就覺得有如此大招不教她，實在是不夠意思。

如今看，的確是難為千離了。那頁首上醒目的三個字，是雙修術三個字，至於下面密密麻麻的小字，扶疏看了兩行實在是不敢看了。

逐鹿覺得她神情有變，不由湊過頭想看看書裏寫了什麽，可扶疏立馬就頂著一張通紅的臉把書給合上了。

遞給逐鹿前，順便補了一句話：“最後一頁你就不用看了，不是什麽好招數。”說完就急沖沖地跑出了門外，看扶疏一張臉通紅真乙還以為她和逐鹿有點什麽呢！

逐鹿只覺好笑，不由打開了最後一頁。這一看，忍不住笑了出來：“嗯……果然是……好招數。”

小九洲別過，扶疏與真乙一同去了仙界。

都說近鄉情怯，扶疏如今卻沒有這樣的感覺了。仙界對她來說，似乎是越來越陌生了，一次次的誤會一次次的傷害，她與千離背道而馳越走越遠。相互遠去的平行線，還有相交的時候嗎？

“扶疏別怕，不管怎樣，我都會給你打頭陣！”真乙明明很認真，卻非要嬉皮笑臉。扶疏卻懂他，難免感動得一塌糊塗。

“真乙，我並不是害怕。我只是很矛盾，我既想見到千離又不想見到千離，我總在想原諒他的時候，都會被夢裏的故人給驚醒。我不知道，此生是否還能真正快樂，亦或者……”

“或者什麽？扶疏，你可別動了什麽歪心思。千離的事，我說多了也無益，一切都但憑你的心吧！”真乙就是這樣，不到萬不得已，你不想說的，他不問。

人生難得一知己，她卻得到了。這何嘗不是一種有得有失？

“真乙，你先回夕瑤山等我。”知己難得才有更加懂得去珍惜，這一次她不要真乙再為她做什麽。

“你是要我避開？這仙界誰不知道我在昆侖山已經為你阻止了天君一次，有一就有二，我還會怕這些名聲不成？”

有眼淚在眼眶中湧動，扶疏鼻頭酸酸的。她忽然指著遠方道：“你看那邊！”

真乙側過頭看，扶疏一掌將他打暈了。真乙，這一次是我自己的戰場，我自己來面對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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